四火小丁

天上三十六,地下三十六

遇仙(1上)银器故事引梦入

“世人皆道二郎真君性好游逸,变化无方。却不知二郎神也曾在湖州城内无端停留了诸多时日,您猜在哪?喝!就在骆驼桥这!还被南宋好事者啊记录在了一本叫《夷坚志》的志怪书中,距今啊,有九百年了!

今天,咱们就来讲讲这《蔡七得银器》……”

沈梦之难得来趟衣裳街,沿河走到骆驼桥下,居然有说书人在街边说书。周围坐了不少退了休的叔叔阿姨,都喝着自带的茶水。还是春季采的野茶,保温杯一倒,热气腾腾,适意到神仙都羡慕不来。

反正自己也无所事事,骆驼桥下也永远不缺临时起意要喝茶的闲人,就走到说书人边上的茶柜边。拿出一只普通的白瓷碗,投一把柜子中用大塑料袋装着的普通散茶,再走到河边桌旁,拔开普通大红塑料暖水壶的木塞倒水,一碗普普通通的大碗茶就冲好了。

茶叶或沉或浮,沈梦之没急着端起,而是放在桌上,任冬日午后的北风吹跑水的热气。湖州这片地方生活节奏慢,不紧不慢的,才是最适合做事的状态。

《蔡七得银器》的故事很短,但说书人把这故事讲得津津有味,收获了不少钞票,沈梦之没带现金,说书人就拿出了收款码。

虽然这年头人情越发淡薄,但作为看完表演的观众还是要回馈卖力的表演者的,或叫好或打赏。沈梦之挺喜欢融入市井的感觉,桥下听书,有一种跨越古今的感觉。

“小姑娘,你对听说书感兴趣?”说书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。

“我没事的时候喜欢瞎逛,逛上什么就随缘做事。虽然是第一次听现场的说书,但叔叔你讲得挺好的。”

说书人哈哈一笑,看沈梦之的茶还在桌上,就过去坐桌另一边,感叹如今年轻人多为纷扰事物烦恼,像她这样随性的人少见了。

沈梦之连连拒绝,又问说书人:“叔叔,你在开场时说的二郎神无端停留湖州城内,但故事里好像并未提原因啊。二郎神不是喜好游逸吗,即使湖州城内景致园林不少,可两三天就能逛完吧。”

“这个啊,书里也没写,不过啊,世间人为陌生地方驻足又有什么原因呢?无非是有或有人……”

说书人摇着扇走开,沈梦之喝了口茶,又抬头看了眼骆驼桥旁那几只铁皮骆驼,心中突然有些惆怅。若二郎神君故地重游,发现当年的石桥不在,只有钢筋水泥,会有怎样的感想呢?好在河道犹存。

沈梦之又看了身边静静流淌的河水,无端而生的怅惘又加剧了:水非当年水,桥非当年桥。千年时光,只有日月如昨。


南宋

天目山脉,苕水二分,汇入太湖。顾渚紫笋香,溇港人力妙。杨戬在湖州山水间很满足,风光看得差不多后,前往位于城内,被诸多当朝文人记叙抒情的白蘋洲。

白蘋洲原是有唐一代颜鲁公于湖州建设的园林,颜鲁公主办的湖州诗社,汇聚诸多名士,好不自在。如今依然是一处美好的园子,一路走来见了不少神龛,当地信仰氛围还挺浓烈。

可杨戬轻松的心情一瞬间沉了下来,此处园林竟有浓重的血腥之气,赶紧往来源走去。冬日残荷中,有一个女孩,没入寒塘的身体已被血水覆盖,虽然意识全无,但手还在死死扒着岸边石阶。

杨戬探了探,她还有气,虽然很微弱,但确信能救回来。挑了处地方为她处理伤口,又助她体内气息运行顺畅,让她身体由内而外热起来。

杨戬见她意识将要恢复,便蒙上了她的眼睛,用温和的声音问:“别怕,你慢慢说。”

“我在地府吗?您是判官?”

杨戬没有回答。

“去年,我娘过世,我爹失业……他想带我走。”

杨戬叹气,这类事在人间不少见。

“恩公,能求您救救我爹吗?荷塘边的神龛就是他的,他要在家里自经了。”

女孩可能明白蒙眼的意思,低着头跪了起来,向杨戬五体投地地拜下去,不敢抬头。

杨戬忙扶她起来,女孩终于看见了恩公的容貌,出类超群,伟丈夫也,不觉出神,又忙低头。杨戬没介意,问:“这一路上的神龛,到底是什么?”

“是大家为自己立的祠,我爹于半月前开始常参加一处集会,集会成员有我们家邻居。虽然不知道其他成员如何,但前段时间,原本敦厚的邻居杀了一名乞丐,前天被官府发现在家中自经。父亲那天很开心,带着我去了为邻居所立的神龛。我有种预感……”

杀人而死,可为神吗。杨戬大概明白了,又是因流言而起的案子。真宗时是帽妖案,如今吴兴竟有如此左道邪说,且颇具规模。跟着女孩到了她家门口,门匾沈宅二字。

推开一扇又一扇门,厅堂、厢房、厨房,都落了空,随着动作越来越大声,女孩的心也渐渐凉了下去。

最终在祠堂门口停了下来,呼唤的那人悬于沈氏祖宗牌位前。

幸亏恩公不会读心,自己看见父亲尸身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、不是悲恸,而是对其死状的鄙夷,神怎么可能会死得这么难看。女孩感到一阵恶心,头晕眼花,站不稳了,眼前一黑,直接跪了下来。

跪得很响,响到杨戬的第一反应是关心女孩膝盖,正欲扶时,听见女孩开口:

“多谢恩公。”

联系寿材铺、寻公墓,都是当天便完成的事项,因为并没有什么好挑拣的余地。走得草率,送得草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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